死者蘇生

幻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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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尚未来得及回头,子弹就贴着脸颊射了出去,弹尾吞吐着明灭的火光穿过无数破碎的玻璃碎屑.

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,那枚子弹没入对面男人的前额,血花无声地炸开.他看着子弹一寸寸消失在肉体中,听见子弹撕裂头骨的声音,皮肤向中枢神经传递血液高得足以烫伤的温度.

站在安检口的少年压低狙击枪枪口,甩甩手,脸上依然是冷淡漠然.

他没有动,少年也没有动.两个人隔着整个候机厅沉默地对视.黑白镜片下的景象还在不断变换,声音以几倍于正常速率尖啸着海潮般淹没整栋建筑,从每一道可能的裂痕中寻找扩张的途径,在耳膜上留下难以痊愈的灼伤.他清晰地看到凝固的弹道,那些蛮横撕裂空气的金属交织出错综复杂的密网,每一根线都代表一个未知的结局.牵一发而动全身.

然后他们针锋相对地举枪.

撞针同时撞击子弹.火光闪灭间子弹又贴着脸射出去,在原有的伤痕上又重重地加了一笔.Shit.他放低重心冲了出去,在心底问候了对面那人的历代祖宗.两人错身时少年松松伸手握住他的肘关节,借着惯性一路滑到手腕扣紧.他不得不松开那只握枪的手以配合少年的动作.在力的相互作用下两个人被各自拽退一步,重心后仰间内心深处有什么在叫嚣着要挣脱那些层层叠叠的枷锁,熔岩般缓慢却不可阻挡地从深处粘稠地渗出.

他手里的枪前所未有地滚烫起来.那块陪伴了他整个成长过程的黑铁像是突然从沉眠中苏醒,融化的铁浆盘旋而下,每一个零件都被拆散然后重新咬合,每一颗子弹都在弹夹中蠢蠢欲动,他甚至能感受到撞针在枪膛中缓慢地旋转,只为了那完美的一枪.技惊四座.一枪穿云.

他一向稳而准的手此刻微微颤抖起来,手指勾在扳机上,透过准镜他看到无数玻璃像被惊飞的林鸟,折射着耀眼阳光从栖身的巨木上一跃而下,纷纷扬扬,宛如史诗中英雄登场的盛大开幕.他看到北境的狼王从王座上走下,它的同胞兄妹从北境长城,从三岔河平原,从艾林的鹰巢城,从无名神的异大陆,从广袤的鱼眼木林,从不为人知的黑暗,从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聚集回来.凛冬将至.独行狼死,群聚狼活.

按你想的去做.少年低声说.那双直视他的眼睛里有漫天的飞羽,白色的鹰在高塔之上盘旋,那是来自异邦的天葬.向来在异邦人中传承.他从那双眼睛里看见冰原,看见白雪,看见家园.

他的手腕被握紧,少年一个施力,两人在旋转中交换身位.所有他看到的景象被组合,步枪枪口刮过地面又扬起.在无数林鸟中他终于看见了那只白鹰.按你想的去做.少年重复.熔岩和铁浆合流,所有的枷锁在那瞬间尽数断裂.凛冬终至.

他扣下扳机,撞针撞击子弹,带着还未来得及消散的火星击穿钢筋结构的穹顶.世界开始塌陷,蛛网般的裂纹在那些有着冷冽反光的钢材表面潮水般蔓延.当亚当和夏娃被放逐,天使降下灭世的火焰.在那之后,是新世界的苍穹.那些落下的碎片反射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,他从中看到自己,看到梦境,和梦境中的故乡.

然后呢?电光火石间他听到少年含笑的声音.然后你打算怎么办?枪口的余烟还未散去,风被切裂,白鹰在重生的梦境翱翔.我可找不到方向了.少年朝他狡黠地眨眼.他勾起嘴角,反手握住少年的手腕.

我来给你指路.

这是我们共生同源的梦境.我心之所向,即为你前进的方向.我们互为剑盾,同为养料,乳草在我们体内疯长,我们成为明树的土壤.那些用鲜血滋养的梦境的触手相依着盘绕而上,水乳交融,成为互通的信使.

钢铁重砸在地面,发出轰然巨响.在腐旧的火光中残破的诅咒被付之一炬.难怪充满了诅咒.少年跟在他身后低声呢喃.这里被诅咒,那里也被诅咒.他被诅咒,她也被诅咒.有什么关系呢?风扬起少年苍白的额发,结痂的伤痕深入其间.梦境可以重生,但精神只能在无尽的梦魇中循环直至毁灭.

他抬手,滑步,踏射一气呵成.所有的漏网之鱼都被衔接上的麻醉弹笼罩在血色烟雾中.这么仁慈?他挑眉.忘记换弹夹了.少年敛下锋芒初露的眼神温和地笑笑.

自我介绍一下.少年逆着光伸出手,光芒勾勒出纤瘦修长的身形.希望我们能有合作的机会.触及的皮肤病态苍白.他说,

幸会.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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